那人带着他逛市集,看杂技,吃面,上妓院,摸进藏书阁,寻找老宫女;给他讲李白,讲唐玄宗,讲杨贵妃,讲云想衣裳花想容,看回雪飘飖转蓬舞……彼时的长安,是世界上最繁华最开放的国都,有着微醺的得意,和最真诚的热情。这里既有各种瞳色的住户商人,也有各种教派的信徒僧侣,汇集了全世界的奇珍异宝,经书卷帙,只是一眼就会被彻底吸入这个万花筒,更不用提置身其中了。那人就是这样,带着他兜兜转转,径直向万花筒的幻象埋头撞去,越走越深,越走越急,直到棱镜的七彩光晕将他们一口吞没——
“我要回倭国了。”
哗啦哗啦,是幻境崩碎的声音。一阵七零八落后,只剩下一片空虚。
对方愣了几秒钟。
“哦?”对方又笑起来,“那你的无上密怎么办?”
无上密。
『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……
受想行识,亦复如是。』
就是这样。一切都是空,空就是一切。幻境是真,真相是幻,一切都是真真假假,也有也无。
他从杨贵妃的生死之上参透的无上密,就是如此。

但。

“无上密也在我的长恨歌里。”对方得意洋洋地邀功。

这让他有点惊奇了:“哦?”

“诗改好了?”

“一字不改。”

“你不是一直害怕你的诗是假的吗?”他记得,对方还是六品起居郎时,因为不愿说假话,才被罢了官。

对方笑得坦荡:“可情是真的。”

诗是假的。

可情是真的。

不知怎么的,这两句话忽然纠缠在空海心头,来来回回。他俩维持着面上的笑意,行走在熙熙攘攘的长安街头,飞檐交错,复道行空,天光自其间泄落,晃了他满眼。

无上密,至此才完全揭开。

他忽然有一种欲将落泪的冲动。

诸行无常,是生灭法。生死尚且无常,以此为始终的生命也不过如露如电,如梦幻泡影。无论是玄宗许她的遥远将来,还是尸解造出她栩栩如生的死,亦或是白龙执意而为的已死之生——杨贵妃的生命,也只是“空”。他从杨贵妃的生死之中看破的,即是如此。

但,将这“空”攥紧在手里,三十年过去了,依然要为之挥毫,为之挣扎,为之落泪的人,红着眼对他嘶哑地说,你不能说我的诗是假的,却在此时轻描淡写地承认了假,又坚定地将真相说出口的人——

对他说,是情。

是故人间八苦,欲念难除;是故善恶有报,正邪有法;是故天人五衰,万物定数;是故命运明了,却不由得入局。他此来大唐,是为求“空”,亦是为了与“情”相见。至此一切困惑都被疏解,一切命运尘埃落定,无上密妥善地收纳入怀,他遇见他的佛,向他微笑。

不再痛苦的秘密。

便是将痛苦与欢欣全数放下,只将相遇铭记于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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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酸。
好酸啊!!!😂😂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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